憾失东京大奖！他还是拍出了中国人的心事

在东京电影节上，《乔妍的心事》导演赵德胤以及主演赵丽颖、辛芷蕾身着华丽的礼服踏上红毯，光彩照人，三人微笑着向周围的观众挥手致意，闪光灯不断闪烁，记录下美好的时刻。影片入围了主竞赛单元，可惜最终憾失荣誉。接受时光网专访，赵德胤坦言得奖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对于作品能否在电影节得奖，他很有经验了。

祖籍南京，生于缅甸，赵德胤在中国台湾接受高等教育，学习设计专业。并非影视科班出身的他，凭一台小小的DV崭露头角，幸运地受过侯孝贤，李安、蔡明亮等电影大师指导，带着作品闯过戛纳、柏林、威尼斯，主题绕不开原乡与离散。

因为背景涉及多个地域，影迷称他是来自异乡的导演。而面对我们的镜头，赵德胤一直强调，自己是中国人，从小接受中国文化熏陶、骨子里都是中国传统。

为了《乔妍的心事》，他首次进入中国内地拍摄长片，在云南和北京取景，一个靠近他的出生地，一个是中国的心脏地带。影片凝聚了两地鲜明的气质，反映了大时代下边缘人物的命运。

“身份认同在您的电影表达中重要吗？”

赵德胤说，不那么重要。关于文化，关于家庭，关于身份认同，他都不太做口头讨论，“很多东西不是靠导演描述，还是作品见真章”。

从缅甸出发的少年

今年上海电影节期间，赵德胤办了一场大师班。主持人向大家介绍，导演另一个名字叫MiDi。云南话里，Mi是小的意思，Di是弟弟，家里最小的儿子就叫MiDi。缅甸几乎每个家庭都有一个MiDi。赵德胤家中7个兄弟姐妹，他是最小的一个。15岁之前，他都和家人居住在村庄里，经常连电都用不上，从没进过电影院，更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成为艺术家。

跟很多缅甸少年一样，当时赵德胤的理想是能盖一栋房子，好好照顾家人。直到15岁那年，拿着家人凑的两百块美金，懵懂少年离开家乡，命运齿轮开始转动。

在中国台湾期间，赵德胤拿着朋友的一台DV开启了创作之路，镜头常常对准各色各样的人。《摩托车夫》中，缅甸少年冒着生命危险，到中国买电单车回来转卖赚钱，最后遭遇抢劫而徒劳无功；《归来的人》中，缅甸青年借钱以换取出国护照，梦想出国以求取更好生活......有人说赵德胤的创作折射自我经历，有人说他致力于边缘人发声。事实上，拍摄第三部长片《冰毒》之前，他都没有意识到要有艺术创作倾向，只知道要赚钱寄回家。

“小时候的经验，肯定会对你未来的价值观有影响。”赵德胤童年的生活环境和传统的家庭教育都为其日后的创作培育了独特的视角。

赵德胤的先辈们从南京迁往云南，最终因战乱定居缅甸。尽管如此，家中依然保留着传统的中国教育方式，他从小熟读四书五经，深受中国文化滋养。

提及与中国的情感纽带，赵德胤总喜欢分享扫墓的故事。他的高祖、曾祖、曾祖母、高祖母的墓地位于云南，而父亲和外婆的墓地则在缅甸。每逢清明节，他从纽约出发，飞往北京，再从北京飞往芒市，然后乘坐三小时的车程深入山中扫墓。从缅甸到云南的墓地可能只有五公里的距离，开车仅需十分钟，但由于边境的阻隔，他不得不从芒市再次乘坐三小时的车程，然后乘飞机前往仰光，经历两天两夜的旅程。整个扫墓过程大约需要一周的时间。这是赵德胤对出生地缅甸的感受，不停地通过移动去接近过去的记忆以及熟悉的亲人。

“这些年我一直在移动，无论是拍电影还是生活，都有一种既割裂又完整的感觉。如果不回到缅甸，不去扫墓，我就会感到一种缺失。从纽约到北京仰光，从英文到中文再到缅文，地方的转换，语言的转换，只用一天的时间，仿佛穿越了30年甚至50年。这种体验虽然脱离现实，但又异常真实”。

拍出中国人的“心事”

首次回到中国内地拍摄长片，赵德胤选择改编张悦然的小说《大乔小乔》。他认为这部作品展现了中国人在大时代背景下的命运。

乔妍，一个差点被堕胎却幸存下来并取得成功的人物，最后还是难免碰上原生家庭纠缠。身上的秘密一层一层被揭开，隐秘的心事一点一点被解密。

赵德胤原本想将影片命名为《乔妍的秘密》，“因为电影有很多秘密。”片名最终之所以叫《乔妍的心事》，是因为导演觉得“心事”这两个字更具中国气质。“你很难用英文表达‘心事’这两个字，我喜欢的美学系统还是比较中国一点。”

前两年，赵德胤曾在社交网站发文寻人，希望帮助年迈的母亲胡明珠找到失联43年的妹妹胡湘荷。赵德胤母亲共有八个兄弟姐妹，胡湘荷是最小的妹妹，约1977年离开缅甸前往泰国，又辗转到达加拿大，此后与家人失去联络。

赵德胤母亲因为误会而和妹妹有了间隙，分离半生，暮年仍惦记着亲人。

“活到80岁，不知哪天会死去，如果可能的话，在死去之前，能让我知道一下你的消息。我想知道，你在哪里？你还活着吗？”赵德胤把母亲对妹妹的思念整理成文，文中提到了老太太的原话，“不管多穷，姐妹间照顾是应该的。”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兄弟姐妹间的相互扶持显得尤为真挚。赵德胤坦言，《乔妍的心事》里，编剧希望有他个人的情感投射。乔妍与大乔的姐妹情经受了考验，他又从乔妍身上看到了母亲和姐姐的形象。

在赵德胤看来，每一代人中国都面临着这样的课题：背负着家人的期望，渴望衣锦还乡，不断向上攀登。当达到顶峰时，又必须回到原生家庭，去寻找真正的自我。故事最后，乔妍带着大乔和孩子回到家乡。这个结局象征着，人纵然有很多责任和包袱、但某些时候，需要把这些东西放下，平和地休息，继续往前。

创作跳出"安全舒适区"

赵德胤早年入选过侯孝贤主办的金马电影学院，并在他的监制下拍了短片《华新街记事》。后来获金马执委会邀请拍摄形象广告，他也带着《再见瓦城》的演员柯震东和吴可熙致敬了《恋恋风尘》。赵德胤曾说拍片技巧和风格承袭于侯孝贤，李安教导了他如何打磨剧情结构，但影响他的不止这两位电影大师。“因为我不是科班出身，我得看导演们的访问和演讲，推敲并学习，现在还在摸索中。”

赵德胤最初尝试拍摄影片时，成本仅有三至五万人民币，几乎是零成本。由于缺乏美术和造型资源，演员的表演就显得尤为重要。拍纪录片时，演员很多都是普通人；拍《再见瓦城》，也只有男女主角两人是专业演员；这次拍《乔妍的心事》，赵丽颖和辛芷蕾都有丰富的表演经历，包括《风吹半夏》《如懿传》在内，赵德胤提前看了不少她们的代表作。“她们为这部电影投入两个月时间准备，这让我在拍摄时充满信心。”赵德胤表示，演员选对了，电影就完成了70%。

得益于过往拍摄纪录片的经验，赵德胤并不总是严格遵循剧本创作，通常是先按剧本拍摄一遍，随后再进行即兴发挥，“这样的过程往往能激发出更精彩的火花”。

前几部电影中，蜥蜴都曾出现在赵德胤的镜头里。因此导演并不打算再有蜥蜴出现在《乔妍的心事》，但在赵丽颖的即兴表演中，她与对手激烈争吵，砸碎烟灰缸的瞬间，藏在角落的蜥蜴突然受惊跳出，这一幕恰好被摄影师们捕捉到了。

为了保持剧情的连贯性，这个意外得来的镜头最终被保留下来。经典的蜥蜴元素再次出现在赵德胤的电影里。

电影与人生一样，往往会有很多意外。“我不希望永远都在自己的安全区。”赵德胤曾明确反对缅甸作为背景出现在这部电影里。他不想让观众刻意想到所谓的身份认同。“上一部影片《灼人的秘密》没有出现缅甸，可能下一部电影也不会”。

他表示自己所有的电影都只试图讲述一个完整的故事。过往呈现他个人经历的片子太多了，讲述一个人离开家乡后对故乡的深切思念，这不是这部新片的内核。远离家乡发展可能是每个人都经历过的事情。

“身份认同在电影表达中重要吗？”

“不那么重要”，赵德胤说，关于文化，关于家庭，关于身份认同，有些东西不是靠导演去描述，而是通过作品见真章。